
已不知多少次,在心底默念過甘南的模樣:奇異的山野,高聳的金殿,虔誠的朝圣者,彎曲的河流,還有那望不到邊的花開漫野。
地貌獨特、人文氣息濃郁的甘南,早已被無數文人騷客們吟哦著,還隱約記著那一首詩句:從寧靜的雪山到消失的海子/天哪,正在穿越的土地是多么廣闊/在這樣的驚嘆中/我們還是暴露了深藏于心的秘密……
有多少秘密滑落過眼簾,是湖泊蕩起的瀲滟,是山巒傾瀉的晨光,還是轉經輪轉動的聲響……在這個陽光逐漸溫柔的八月,夏天就要過去,而這段旅程才剛剛開始。

清晨,爬過蜿蜒的石階,乘船渡過如鏡的冶海,再淌過彎曲的溪流,最后再爬上常爺廟前的山坡,便有了眼前這一幅青蔥的山水畫。

完全沒有預料到冶海之行會如此折騰,正當我們喘著粗氣,為追趕晨光而紛亂奔跑時,逆光的山坡上,一老者牽著馬兒正在云彩下踱步悠閑。

相較于冶海的沉寂,我更喜歡它周遭的彩色原野:黃綠相間的梯田,長滿了麥子和油菜,還有那勞作的農人,此時正躬行在風吹麥浪的天地之間。

在陰郁的傍晚來到這里——尼巴村,依山而建的老村寨,其實就是土與木的層層堆疊,原本灰暗的老舊村落,殘留著一縷青灰色的吹煙,在這灰寂的世界里,長滿屋檐門楣的青草野花,是唯一看得見的季節痕跡。

村口經輪房外的廊檐下,除了有二百多只經筒外,木墻上還懸掛著不少寫有經文的牛頭骨和羊頭骨…… 村民們虔誠地轉著經,仿佛是每日必做的功課,這已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。

聽說,村里的很多老人從未走出過大山,他們就在這日復一日的朝拜中,活在最初的世界,從未別離。

米拉日巴佛閣的清晨,轉經的人們絡繹不絕,篤篤的腳步聲、嗡嗡的誦經聲、吱吱的經筒轉動聲……而那只大黃狗,卻一直無視這流動的風景,它正在梵音裊裊的世界里,昏沉入夢。

原本期待,看一場米拉日巴佛閣的燦爛日出,但天氣陰沉,蜃氣溟蒙,所有的山巒都半隱在晨霧里,世界靜寂,偶爾有飛鳥滑過天際,還有老阿媽正躬身向佛,獨自倚靠在山野的黎明。

而更遠的山嶺,那條小路通往的遠方,不知是誰正在誦念著“六字大明咒”,她的身影遠在天邊,但誦念聲似乎就在耳畔。

雖然,早已在網絡上見過扎尕那的攝影作品,雖然,早已無數次在心底勾畫過它的壯美,但所有的想象,都遠不及親眼目睹它的真容來的震撼。無法形容初見扎尕那時的心情,隨行同伴的齊聲尖叫,這便是發自內心的、最自然的贊嘆。

清晨的扎尕那,攝影人都伸長了脖子,等待太陽挪移到高高的山尖。當第一縷陽光照耀進原野,勞作歸來的人們,便是晨光里最耀眼的主角。

沐浴過扎尕那溫暖的陽光,也仰望過扎尕那冷峻的星空。站在高高的拉桑寺的佛塔下,頭頂上的每一盞星光,都那么地清晰,看起來像一粒粒銀砂子,明澈至極。我相信,每一座孤島都被深海擁抱,每一顆星星都與銀河相交,而每一個平凡茍且的人生,心中一定還有大海星辰。

郎木寺鎮很繁華,街上行走著各色人等,在中國其它景區難以見到的老外,在這里似乎也很常見。這個號稱“東方瑞士”的小鎮,在車水馬龍的轟鳴聲中,顯的過于喧鬧。在爬過一個高坡,進入賽赤寺大經堂東側的小胡同后,這份熱鬧才會被徹底拋開。這處陰涼的胡同口,沒有紛涌的游客,只有藍天紅幔,雕梁白墻,或許,這才是郎木寺最本真的模樣。

藏區寺院不僅是宗教中心,也是文化教育中心。賽赤寺的小阿卡們,平時不光要學習佛法,還會接觸文化知識,甚至還會學習英語,一天的學業甚為忙碌。這不,下午四點的樹蔭里,小阿卡們正在練習金剛舞,他們正在為幾天后的祈福法會做準備。沒帶面具的金剛舞,雖沒有那么強烈的儀式感,卻顯得更為柔美,在躍動的一招一式中,在篤定的眼神里,在鑼鼓起落的回合間,陽光透過樹梢正灑落一地光蔭。

藍色的天空中,隨意涂抹著幾朵云彩;遠處的紅石崖如一堵寬厚的胸膛,圍擋起雜亂小鎮;近處的綠色山野,擁簇著金光燦燦的寺院;曬佛臺所處的山坡上,老阿媽正合掌靜默不語……這便是我眼見的郎木寺,也喧鬧也寧靜,亦雜亂亦純凈。

八月的瑪曲草原,青草漫野,牛羊成群,花開成海,這里的每一縷空氣里,都漂浮著野花的芬芳和青草的氣息。

草原深處,還能見到傳統的“黑帳篷”,這是一種用牦牛絨手工縫制而成,篷頂有長方形天窗的藏式帳篷。高原牧民逐水草而居,一年當中在冬、夏季牧場來往遷徙,黑帳篷因攜帶方便,成為他們流動的家。千百年來,藏族牧民支起黑色帳篷,在草原上休養生息,男人放牧,女人操持著家務,土灶中燃燒著的爐火,和那天窗下透射的陽光,便是藏族牧民生活變遷的見證。

瑪曲草原,流經其間的河流眾多,這其中就包括:黃河、白龍江、洮河、大夏河等。黃河從發源后的第一個大彎就是瑪曲縣,而瑪曲就是藏語“黃河”的意思。正因為星羅棋布的大小湖泊和濕地河流,才使得這里的原野格外豐美。夕陽西下,流水天涯的豐潤景像,是我最念想的草原。

一條長長的街道,往東是塵世,往西是佛門,沒有既定的界線,但一切又劃分的井井有條,商店、車輛、斑馬線、僧侶、轉經筒、殿宇,穿過塵世來到拉卜楞寺,也是一場極為浪漫的旅程。

當太陽墜于鳳嶺山,一場辯經便在空曠的辯經廣場上開始了。隨著辯論的深入,問難者一會鼓掌助威,一會舞動念珠、拉袍撩衣,或是高聲怪叫,甚至是做出奚落對方的動作。相較于問難者的輕松暢快,端坐著的“立宗人”就似乎顯得格外嚴肅,他一會抓耳撓腮,一會低頭思索,這樣的場面,頗有些狹路相逢勇者勝的味道。

阿卡們的聚集,也引來了眾多藏民的叩拜,昏沉的傍晚,我遠遠地拍下每一個虔誠的身影。此時的拉卜楞寺,于我來說,只是一次旅行,而對于他們來說,這是一輩子的旅程。

“甘南真的那么好么?”眾多朋友在微信上問我。這又讓我想起在扎尕那擁堵的山路上,無數個進山的旅人問我的那一句:“里面到底有什么好看的?”面對被堵在路上的焦急眼神,我一個個地詳細地解說著扎尕那的情況。不過,是天堂還是稀松平常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定義。

真正的旅行,無關目的地,你所遇見的美好,其實都是你心中的倒影,心中晴朗,必定陽光燦爛,心中虔誠,必定寧靜悠遠。

旅行就是一場儀式,在孤獨的山野里,在天堂般的鏡畫里,你揮灑著詩和遠方。越過千山萬水,只為遇見最初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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